《西安文理学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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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文选登

亦师亦友一大家

——我心目中的陈忠实先生
   期次:第188期   作者:◇陈正奇   查看:218   

1949年,著名诗人臧克家在纪念鲁迅先生逝世 13 周年时写道:“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陈忠实先生就是后者。

又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暮春季节,陈忠实先生那布满沟壑的脸庞和如鹰的眼神及其富有个性的音容笑貌不时浮现在脑海,仿佛还在我们身边。

“亦师亦友一大家”的题目涌上心头,藉此表达我对陈忠实先生的怀念之情。

在陈忠实先生60岁以后的岁月里,我与他接触更多,走得更近,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忘年之交(忠实先生比我大了整整一轮)。他称我最多的是“乡党”,有时也称“咱哥俩”或“咱弟兄们”。我不敢造次,始终称他“陈主席”,后来改称“先生”。

先生60岁以后,写作以散文、随笔为主,偶有短篇小说。我也不知天高地厚地将自己不成熟的史学文章呈于他,请他斧正。甚至,冒昧地请他为我平生的第一部农学著作《长安农事拾遗》作序,他都欣然允诺了。从1999年到2012年期间,我从《西安教育学院学报》负责人、主编到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编辑部主任、《唐都学刊》主编,凡我所主编的学报或期刊都呈送陈主席阅读、斧正。我们每次见面,交谈甚欢。没有功利,更多的是相互问候和友谊,成为世人眼中的君子之交。

      学识渊博,记忆惊人

      记得又一次灞桥区文化馆原馆长李君利先生告诉我,白鹿书院成立不久,经常有全国各地名家、大家前来观光、学习。陈忠实先生为尽地主之谊,便自然成为义务向导。他领着这些嘉宾在白鹿原上观光游览,体察风土人情。陈忠实先生的讲解,往往是从灞河说起,从公王岭蓝田猿人到华胥镇的华胥陵,再从华胥氏生伏羲氏、女娲氏,到蓝田“吕氏四贤”,最后讲到清末民初的关学最后一位传人——牛兆濂。陈忠实先生进到蓝田“吕氏四贤”时自豪地说:

“北宋一朝,能与四川峨眉‘三苏’齐名并肩者,只有陕西的蓝田‘吕氏四贤’。以蓝田‘四吕’在当时的政治地位、人品、学术成就而言,又绝不在峨眉‘三苏’之下”。随行的君利先生听后随口说了一句,陈老师你说“吕氏四贤”的这些话听起来熟熟的。忠实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

“就是《西安教育学院学报》上秦草写的文章里说的”。君利又问:

“你知道秦草是谁吗?”先生答:“我不知道,你说”。君利先生说:

“秦草就是陈正奇!”忠实先生“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我没想到”。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篇仅4000字介绍性小文章,竟被陈忠实先生首次引用。陈忠实学识高深,博闻强记,那么大一段文字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令人不得不佩服。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篇文章后被蓝田县政府宣传材料所采用,后来还被十几位硕士、博士研究生的毕业论文所引用。更令我感佩的先生的眼力和惊人的记忆。

      嫉恶如仇,痛斥腐败

     2014年初,陕西省委党校副校长秦某某与女研究生通奸案败露,在陕西引起不小的反响。恰好我去石油大学办事,顺道去陈忠实先生在石油大学的办公室拜访,说及此事。先生对此人此事十分反感,几近斥骂:“啥叫羞先人呢?渥就叫羞先人呢!”叱道:

“你是共产党党校培养干部的地方,干的是啥烂事,你不羞先人谁羞先人!”平时我没有见过陈忠实先生发脾气,当时我感觉他已愤慨到了极点。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白鹿原》中的一个情节(大意是):黑娃把田小娥领回家,要进祠堂祭拜祖宗。白嘉轩说:不用着急,咱先人的祠堂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然后对鹿三说:三哥,你跑一步路,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个啥来路?鹿三回来后,走进自家的土门,连哭带骂地对黑娃说:“羞先人呢,你把渥烂货女人领走,要不然我就没有你这儿子!”

我们知道,在关中方言里,“羞先人”是骂人最重的话。意思是你的行为让九泉之下的先人们都感到蒙羞。汉代大儒董仲舒有言:

“无辱宗庙,无辱社稷。”这句话放在目前,我们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的行为不能辱没祖宗,更不能有辱于国家民族。这是古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行为准则。可见,在关中方言里的“羞先人”不仅是骂人最重的话,而且是有高度、有深度,是和祖先、江山、社稷连为一体的。由此,我们推知陈忠实先生骂省委党校秦某某“羞先人”是把他的个人修为和国家前途连为一体的。

      浓浓乡情,殷殷期盼

      2004年春节前,灞桥区文化局、文化馆举办新春联欢会,我应邀参加。会址设在纺正街国棉三厂招待所餐厅,主持人告诉与会嘉宾,陈忠实先生答应参加咱这次联欢会,请大家边喝茶,边吃糖果,耐心等待。

与会嘉宾在谈笑声中期待着陈忠实先生的到来。12 点刚过,陈忠实先生匆匆走进餐厅。大家全体起立,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陈老师。副区长梁晚晴盛情邀请陈忠实先生讲话。

陈忠实先生开门见山地说:“我讲三句话。第一句话:开吃!大家边吃我边讲。”下面一阵欢笑声。

“第二句话,我今天参加了四个团拜会,咱们这个联欢会是第四个,所以来晚了,请大家谅解。家乡的联欢会我是最喜欢的,因为每次回灞桥,心情就很舒畅,车一过浐河,心情便豁然开朗,大有唐代诗人白居易‘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的感觉。”

“第三句话,眼看着猴年就要到来了。猴子是一个很有灵性的动物,因此,希望在座的各位艺术家们,在猴年创作出更多的、具有灵性的文艺作品。猴年吉祥!谢谢大家。”

陈忠实先生的这番话,在我看来自然、流畅、恰切,又有高度,看似祝福语、平常话,却饱含着他对家乡的深厚情感和对创作具有灵性作品的追求。这次讲演虽然过去了十四五年,却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谦逊过人,无愧“大家”

     已是名家、大家的陈忠实先生,依然十分谦逊,始终保持着普通人的做人基调。记得在陈忠实先生70岁生日的宴会上,前来聚会祝贺的有十几位宾朋,坐着一张大桌子。来宾中有人知道先生过生日,有人不知道先生过生日。一位朋友给陈忠实先生送了一副玉石镇纸,然后对坐在先生旁边自己的同学某某说:

“你也要好好写作,出了名,我也给你送一副。”忠实先生接过这个话茬说:

“是啊,人要出名呢,我就是拿毛笔在宣纸上写字,大家都说是书法作品。其实,就是因为我写了一部《白鹿原》,出了名咧,毛笔字就变成了书法。我写的字,与真正临帖几年、几十年的书法家的字相比还差得远呢!”后来,这位朋友还请在座的所有来宾都写上自己的姓名和属相,他都一一记录在案,后来给每个人送了一副有个人属相的精美图章。

宴会开始,大家都异口同声请陈忠实先生发表七十岁生日感言。陈忠实先生站起来,沉思片刻说:

“六十岁生日把我过殇了。这个殇是指未成年人夭折的那个殇。那一天在常宁宫举行生日宴会,前来祝贺的朋友很多。大会结束后,我被招呼进了包间,后来才知道,坐席是凭邀请函入席,所以好多朋友没有吃上饭,让我心里常怀歉疚之情。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过大型生日了。今天,前来参加我70岁生日宴会的都是几十年的至交亲朋,我想借这个生日的机会祝福在座的各位朋友及家人生活愉快,家庭幸福!”

陈忠实先生70岁生日,让我看到了先生为人真诚、谦逊、厚道,注重友情的一面,这也是我对他久久不能忘怀的原因所在。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亲切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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